黑山峡利益困局:30年久拖不决 国家已损失630亿元

　　30年方案之争杀出“黑马”，“一晃30年过去了。”今年年近耄耋之年的陈家树，是黑山峡四级方案的“始作俑者”。陈家树的四级方案就是，将小观音高坝改为小观音低坝，连同红山峡、五佛及大柳树，共四级低坝开发。这一方案的抛出得到了甘肃的认可，却引发了宁夏方面的一顿炮轰。尽管如此，该方案的抛出无异于为宁夏、甘肃两省关于一级、二级开发方案长达30年的对峙撕开了一道口子。这一切还得从头说起。1955年7月，全国人大一届二次会议审查通过《黄河综合利用规划技术经济报告》，规划了在甘肃境内修建小观音高坝和在宁夏境内修建大柳树低坝的二级开发方案。大柳树坝址位于宁夏中卫县，小观音坝址位于甘肃省景泰县，两坝址相距48公里。

　　1974年年底，原国家计委将甘肃省黑山峡水电站工程正式列入1975年国家基本建设计划，并计划当年投资1000万元，进行施工准备。当时正处文革时期，吃饭都成问题的甘肃省无力解决移民的搬迁安置，黑山峡队伍转战龙羊峡，黑山峡开发被搁置。其后，宁夏回族自治区以利用黄河水自流灌溉发展农业为由，提出了将小观音高坝和大柳树低坝合并、在大柳树修建高坝的一级开发方案，从此开始了黑山峡河段一、二级开发方案长达30年的争论。

　     双方争论的症结就在于：工程开发的损益不在同一省区，一级开发工程坝址在宁夏、96%的淹没在甘肃。据2006年的调查结论，无论在大柳树还是在小观音修建高坝，都将淹没甘肃省白银市的靖远、景泰、平川区的黄河两岸近10万亩被称为“塞上江南”的肥沃土地和搬迁近9万人口，涉及2个黄河扬水站的搬迁以及国家石林自然保护区的淹没。至于9万移民的搬迁代价，甘肃方面称当时的调查还不包括流动人口和在库区上学的景泰子女，因此这个数字到今天只会更多不会减少。

　　如果蓄水至1380米，1340米高程的石林国家自然保护区也将沉没水下，这是我国现存的第三纪地质的孤本，正在申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 另外涉及两个黄河扬水站的搬迁，也是件棘手的事。无论是建设过程还是运行过程，都要兼顾目前的低水位和未来可能出现高水位的状况，不好设计。另据记者调查，宁夏曾提出自己动手在甘肃做一个淹没损失调查，没能得到甘肃方面许可。“后来我对二级方案都很犹豫了，因为淹没代价太大，不值得。”陈家树说。代价与必要性的不匹配成为他在二级方案上犹豫的主因。“因此我说要建四级，没有水库，不过少发一点电，移民减少、风险降低、石林也保住了。”陈家树说。按照他的四级方案，总发电量将减少10%，搬迁人口减少约94%，淹没耕地减少约80%，且能保护黄河石林和提灌站。然而宁夏炮轰四级方案的理由是：四级方案改变了黄河治理开发的总体布局，取消了黑山峡水库承上启下的反调节功能，将不利于黄河水沙调控体系整体效能的发挥，不利于维持黄河健康生命。

　　争论升级，两大阵营对峙，多年来，随着争论的白热化，争论双方逐渐形成了两大阵营，相持不下：以甘肃省和一些水电专家为代表的一方坚持小观音两级方案；以宁夏、陕西、山西和内蒙古四省区及部分水利专家为代表的一方主张大柳树高坝一级方案。黑山峡开发方案之争，还带动了地震、地质界，水利水电工程界，以及中国科学院、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有关水资源利用和国土资源开发等各方权威人士的争论。争议时间之长，人力物力耗费之大，矛盾尖锐复杂程度和涉及面之广，在我国水电工程中实属罕见。

　本世纪初，黄河水利委员会（黄委会）在修编黄河流域规划报告时将宁夏的一级方案也放了进去，国务院的批示为：原则同意规划报告，但黑山峡河段继续论证。

　　在这个争论过程中，黄委会力主大柳树高坝一级方案，并为此奔走，其理由是：一级方案可以有效解决宁蒙河段的防凌、冲淤问题，优化配置黄河水资源，还考虑到未来南水北调西线调水入黄往哪里装。

　　对于冲淤问题，有专家反驳：黄河流域的泥沙主要集中在下游三门峡——小浪底河段，而不是内蒙古和宁夏。据相关资料显示，宁夏、内蒙古河段每年入境泥沙1-1.2亿吨之间，20多年来进出泥沙基本平衡。

　　至于南水北调西线调水问题，一位不愿出具姓名的专家对记者表示，西线调水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即便是调水到黄河，龙羊峡水库也对付得了。“已经有的两个桶就能解决储水问题，还要再买一个桶放在身边，仅仅是为了方便使用吗？再买一个桶需要花多少钱有没有计算？买来了有没有水可装想过没有？”

　　资料显示，黄河大柳树以上多年平均水资源量在300-330亿立方米左右，龙、刘两库的多年调节功能将上游来水基本上装进了库里。仅龙羊峡就能消纳近200亿立方米来水，占整条黄河水量的60%多。多年来龙、刘两库都没能蓄满，黄河已经无水可蓄。

　　“对于要不要建高坝大库，首先要明确功能和目标，也就是必要性研究；然后再来考虑利弊关系，考虑哪个方案更合理。”陈家树说。

　　今年8月中科院调研的一次例行讨论会上，中科院专家问内蒙古水利厅：“你们赞成大柳树一级开发方案吗？”回答是：“赞成，因为水利部主张大柳树一级。”中科院专家接着问：“你们赞成是因为要同水利部保持政治上的一致呢？还是因为这个方案对内蒙古有好处？”得到的是沉默。

　　有专家认为，大柳树坝址离内蒙古与宁夏交界处400多公里，对内蒙古的影响和好处都有限。                

　　但最让专家们担忧的还是安全问题，高坝大库毕竟风险太大。按照国家工程建设的规定，在大城市上游建设大坝，尤其是土石坝，都要进行溃坝风险的影响研究。“塞外江南头顶一盆水，宁夏百姓也受不了，何况大柳树的坝基条件并不乐观。”一位专家说。

　　2001年两院院士潘家铮在黑山峡开发方案报告咨询会上说：“大柳树坝址的地质问题太复杂，下游是宁夏的精华地区。”

　　黑山峡河段下游沿黄河两岸分布着重要的宁夏、内蒙古农业开发区，银川、呼和浩特、包头等大中城市，其中有宁东、乌海、鄂尔多斯、准格尔、神府等我国重要的能源化工基地。此外，该地段区域内的大面积宜农地，是我国四大后备商品粮基地之一。

　　按国际惯例，针对这样复杂的坝基条件应采取避让原则，就是能不建就不建。但2003年宁夏方面公布了一份由国家地震局组织、中国地球物理研究所和中国分析预报中心等单位作的该河段地震地质的补充论证报告，报告称大柳树坝址不存在抗断问题、可安全修建160米左右高坝。

　　30年久决不下，每年损失70亿千瓦时的电量，30年共2100亿千瓦时，以每度电0.3元计算，这就意味着30年间国家已经损失了630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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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年来，宁夏方面曾发话作出让步，大柳树一级开发完毕后，所有发电量和税收都给甘肃，提供甘肃移民所需的土地，只需要甘肃方面来解决搬迁问题。对此，甘肃方面没有回应。

　　甘肃方面认为，这看上去很美的承诺却暗藏玄机：10万人的搬迁本身就是个棘手问题，搬迁过后这些人谁来负责他们的后续生活？如果这些人返回故地谁来担责？历史上不是没有教训，三门峡水库好几万移民从宁夏返回原住地就是前车之鉴。

　　“这就好比房地产开发商用我的地盘来开发，我来负责征地拆迁，房子建成后尽管我有使用权，但产权不是我的，那我为什么不自己来开发？”相关人士说。

　　记者在调查中了解到，这样的跨省河流纠纷不只黑山峡一个案例。多年来，因工程所在地与库区淹没地不在同一个省而引发的利益纠葛是业内公认的水电工程最为棘手的问题之一。

　　黄河北干流开发至今之所以陷入僵局，也是因为陕西、山西两省利益始终无法协调一致，无法结成“秦晋之好”。

　　广西龙滩工程“400方案”受困于贵州在罗甸县县城淹没问题上“咬定青山不放松”。罗甸县，人称“世外桃源”，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气候环境优越、土地肥沃，是贵阳的果蔬基地。据2005年的调查数据，如果上“400方案”，罗甸县城需要搬迁人口约3万人。如果不上，这就意味着几十个亿的投资要打水漂。

　　但纵观此类事件，基本上都是在同一个问题上卡了壳：淹没与移民。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多年来国家层面一直缺少一个针对水电开发的淹没与移民的协调管理机构，这也成为此类事件久拖不决的重要原因。另外，水利和电力分家之后，电力口没有一个与水利部同级别的部门来影响决策层的判断，这也成为了部分人士认为水利部独断专行的理由。

　　10月26日召开的中国水力发电工程学会30周年座谈会上，中电联原秘书长王永干就呼吁应尽快成立国家移民管理机构，统筹水电的移民管理尤其是跨省水电站移民的管理工作。

　　然而，回到最初黑山峡的建与不建这个问题，截至记者发稿时，中科院原院长孙鸿烈没有对记者的采访要求给予回应。据悉，中科院专家组将对甘肃省提出的多级开发方案进行论证，客观反映问题，向国务院报送咨询建议。